爺爺他這一生都是頑強執(zhí)拗、剛毅果敢,卻唯獨敗給了一個人:奶奶。
她是個有福氣的人,大家都這么說。
她是家中的老大,從小的家庭環(huán)境,與那個時代賦予的苦難,造就了她堅韌淡然的性子,環(huán)境不允許她讀書識字,可她依然有著讓我崇拜的滿腹大道理。
他是村里的才子,后來的抗戰(zhàn)英雄,一腔熱血為了強烈的民族自豪感而歷經(jīng)波折,九死一生地終于回到了她的身邊,成為了如今她的老伴。
那個時代過來的人,總是特別不容易,嘗盡百態(tài)與辛酸,卻也懂如何愛與被愛。
她特別愛干凈,家里始終整潔如一,不染灰塵。雖然年邁之后的行動力減弱,也依舊沒有被歲月磨掉這個好習慣。他卻是不拘小節(jié)了一輩子,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衣服在哪一格,襪子是不是一套,他所有的東西都是她一手操持。即便如此,他們也相安無事了一輩子,沒有吵架,只有扶持。
她的身上永遠都有著淡淡的花香。她對花有著獨特的偏愛,他偏偏愛她。他給她打造了一個小花園,總是會想辦法四處收集花種,精心培育,在他的呵護下,花園越來越美,可是卻讓她越來越擔心。
有天晚上突然下大雨,他被驚醒,然后沖到后院,想要把齊伯從外地帶回還沒來得及移到田里的花搬進屋,冷雨夜,他的衣服全部浸濕,一盆盆慢慢往屋里挪,她被悉悉索索的聲音擾醒,起身看到后這場景,跑過去抱著他就哭了,一個勁的責備自己。他說,沒關系,我強壯的很。
后來,他舊時頑疾突發(fā),連夜被送往市醫(yī)院。第二天一早便看到她拎著包行李拄著拐杖站在病房門口,氣喘吁吁。她特別暈車,按照她的說法是出趟遠門就能要半條命??墒翘爝€沒亮她就去了車站,為了等第一班去市里的大巴。沒有電話,她便在住院部挨著病房去問。進來也顧不上休息,便打開了行李,為他滿上一杯開水。包袱里還有他常用的毛巾,衣服和藥。他的眼眶都濕潤了。心疼的責備她。她說不安心,就想來陪著你。
兩人相識相伴80載。
她說,我們都是從吃人的年代走過來的,活著就不錯了,到現(xiàn)在可以相伴在一起幸福的活著,有什么不知足,有什么可吵架。所以從我記事起,就沒見兩人紅過臉。
年前,她被查出癌癥晚期。他們都心照不宣,依舊像往常一樣生活,沒人敢提。
他被她伺候了一輩子,從沒做過飯,從沒洗過衣服,從不知道自己柜門朝那邊開,從來沒有。他開始學著她的樣子生火做飯,第一頓飯做了四個小時只熬出了一碗可以喝的粥,他怪自己的笨手笨腳,他怪自己的不細心體貼。她卻說,這粥如此美味。
她迅速消瘦了下去,被疾病折磨的越來越痛,從喝粥到喝水到只睡覺,從告訴他洗衣到做飯到照顧自己到講不出話來。他總是在她床頭站著,俯身看著她,一看便是很久很久。到臨別他們都在相互牽掛。
今年三月,她走了,享年91歲。
卻也連帶著他的思緒一并帶走了。
他的眼里深深的落寞,無窮無盡。
他每天都會給她采一朵最新鮮的花。
他每天都會坐在小花園,目光深遠。
他每天都會陪著她,哪怕只能在照片邊上。
他每天都會站著她從前的床頭,很久很久。
他每天都在思念她。
他一言不發(fā),卻又像是說了千言萬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