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我第二次到碎布區(qū)時,“您好?!鄙磉呿懫鹨粋€男聲,之后是一堆日語。我轉身看到一個小個子亞洲男人,他看到我稍微愣了一下,立刻表示抱歉,然后又是一通韓語。
我笑了,趕緊用英文對他說:“我也不是韓國人?!?/div>
他又用英語表示抱歉:“讓我給您展示點兒東西。這邊請,好嗎?”他身上有一種“有距離的熱情”,以及“有尊嚴的恭敬”。我跟著他走了過去。
他彎腰拿起一張碎花拼布小被子:“瞧它多美。”他簡直像注視情人一樣注視著它、撫摸著它,然后不發(fā)一言。與其說我被那小被子打動了,不如說我被他打動了。
“您是中國人嗎?”我問他。
“如果您認為我是中國人,那您認為我是上海的、西安的、河南的,還是廣東的?”他有點促狹地看著我。就這樣短短的一句話,他使用了他所提到的所有省份的方言,竟然每一種都很標準。
“好吧,其實你是法國人。對不對?”我開了個小玩笑來平復自己顯得過于驚訝的臉。
“下一刻,你會不會懷疑我是西班牙人?”他馬上用法語這樣問我。
“你不會告訴我你還會說俄語吧?”我的聲音忍不住提高了一個八度。
他嘴里馬上吐出一堆聽不懂的話,應該是俄語。
我對花布的興趣徹底轉移到他身上。他告訴我,這家商店是全球有名的貴婦百貨,來的自然是世界各地的有錢人。“要服務他們,就要學會他們的語言啊?!彼忉屨f。
“你能說多少種語言?”我問他,并且準備好了他會甩出高達兩位數的答案。
“和我的年齡差不多吧?!彼柭柤?,很無所謂的樣子。
“怎么可能?你怎么學的?”我看著他臉上的皺紋,即便他天生老相,也超過40歲了吧。
“客人在旁邊說話,我就在旁邊聽,聽多了就會了?!彼f出答案。
“那你為什么不去做點別的,我是說,跟你的語言天分相關的事呢?”
“我現在就在做啊?!彼麤_我眨眨眼。
我那高低貴賤的惡俗思想如同白蟻蛀過的木屑,在他清澈的目光下四下紛飛。